爷爷100岁。
但是...
但是...
可是,爷爷已经离开我们25年了,我却还是时常想起他,想起他坐在院门的门槛上,抽着“咔嚓咔嚓”的烟,感觉他从来没有走远。
爷爷留下的唯一一张一寸照片,一直由哥哥保存着。我知道我哥哥对我爷爷的感情,所以我不忍心向他要那张照片。我想弄一本,但是我觉得这样做会让我在感情上更加孤立,和我爷爷隔了一层。让我爷爷记在心里!这样更温暖更亲近!
爷爷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了。记不清的时候会翻翻罗立中创作的油画《父亲》,因为那张布满沟壑的古铜色的脸很慈祥,那期待的眼神很像爷爷。
爷爷不是我的哥哥,也不是我真正的爷爷,但我们一直认为爷爷才是我们真正的爷爷。
我们没见过的爷爷奶奶结婚后一直没孩子,就把大儿子,一岁多,从奶奶姐姐家领养到了爷爷家。这个大儿子是我爸爸,他爷爷奶奶很爱他。他父亲多大了?他出门,爷爷奶奶总是背着他,不让父亲的脚着地。然而,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。奶奶去门前的大川部挑水时不幸溺水身亡。孤独的爷爷和父亲相依为命,把他抚养成人,培养成了一名人民教师,却再也没有结婚。
在我的记忆中,爷爷是个大忙人。他很少说话。因为他话太少,我甚至觉得他很无趣。在我很小的时候,爷爷总会背着糖的包袱去外地,靠卖小玩意和零食赚点小钱补贴家用。我爷爷每次出门,都是十多天一个月才回家。一个六十多岁的人,这么呆,生意自然不怎么样,但还是默默走出家门。我还是不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哪里吃饭。你住在哪里?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。其实还需要深究吗?他是如此的诚实和木讷。他从未去过不求人。他自己挣一点钱。他得想想刚盖了新房,到处负债的父亲。他能在哪里吃饭?你住在哪里?我无法想象。
就这样过了好几年,直到有一次,爷爷咳得很厉害,爸爸也没说什么让他出去。他对我爷爷说:“不要再出去了,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。如果你再出去,你会落到哪里?”人们会说我不孝。年纪大了就不要出门了。“我父亲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。他很少和他爷爷说话。一下子说这么多,真的很多。爷爷感受到了儿子的心意,无奈地放下了糖担子。
爷爷也不出门了,身体也渐渐好了,但毕竟不能闲着。白天他会帮忙集体养牛,也算半个工作!除了养牛,爷爷还会帮妈妈在房前屋后种很多蔬菜,各种蔬菜。爷爷也会摘菜,收拾干净,用草绳把两三根草包起来,捆成小捆。所以他这边经常围着把剩下的菜剥皮,整理成小堆的菜,扫帚,簸箕。他基本上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做这些工作,因为他把菜收拾干净,第二天他妈就去接,在每个村子门口卖。
爷爷没有任何娱乐活动。他不喜欢打牌、听收音机或与人交谈。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抽几口烟。一开始是旱烟管,后来改成了纸烟。我清楚地记得,一开始是没有品牌的生烟,后来改成了有品牌的烟,是“丰收”牌的。那时候是最差的一种烟。
晚上和下雨天,爷爷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抽着烟,编着柳条筐。除了自己用,多余的钱可以卖掉。他开裂的手看起来粗糙而粗糙,像一些枯萎的松枝。但拉拉的手就是这么粗,很有力,很灵巧。很多女人编不好的柳条筐,在爷爷手里都能编的又漂亮又结实,特别是收口很顺滑,造型也可以不一样,比如装猪草的大柳条筐,装蔬菜的小柳条筐,让很多老手筐赞不绝口。爷爷动手能力很强,不仅会编篮子、编席子,还会装锄头、修凳子。
爷爷对我的影响很大,我动手能力强,这也是爷爷传给我的衣钵。另外,爷爷的毅力也深深影响了我。少年时,他曾独自一人从上海步行回苏北老家,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。他走了八天,陆路八九百里,平均一天100多里,还要背一车行李和一个大木桶。这是什么毅力?爷爷用简单的动作向我解释了“毅力”的含义。
我哥哥和爷爷睡在同一张床上。每天晚上,对我们俩来说最美好的,一定是摸着爷爷柔软的小腿睡觉,不管春夏秋冬。夏天还有一件事,就是提前睡在蚊帐里,等爷爷把蚊子赶走,等爷爷用大蒲扇把蚊子赶走的时候,呼啸的风真的很爽。那时候没有电风扇,没有空调,那种凉凉的感觉特别珍贵。
我永远忘不了庄稼收割时和爷爷一起守打谷场的情景。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,爷爷受不了我,总是答应我和他一起去看田。守田主要是象征性的,因为善良的村民是不会做一些缺德的事去偷谷子的,但据传小偷早就有了,在粮食“安全入袋”之前还是谨慎为好!到了打谷场,我满地狂奔,爷爷却在用稻秆组成我们今晚的“家”。我也赶过去帮爷爷一起搭建。“你到旁边去,出了一身汗,很快就痒了。”爷爷心疼孙子,难得直接表达爱意。“爸爸!没什么,你年纪大了,我来帮你。”我说不在乎。在我们国家,小时候叫“爸爸”就是叫“爷爷”,叫“爸爸”就改为叫“爷爷”。现在我们都叫“爸爸”爸爸,但是叫“爷爷”爸爸一直没变。长大后有一段时间觉得很尴尬,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很丢脸,尤其是去大城市读书后,更觉得自己很无知。但那时候就是这么叫的,好淡定好亲切。现在四十多岁了,慢慢的,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。反而很流利,觉得很豁达,觉得那才是原味。
我躺在高高的粮堆上,仰望银河,星空向我眨眼,晚风吹来稻花香。这个时候,我多希望爷爷能给我讲讲他过去的故事啊!但是爷爷不喜欢说话,也不会讲故事,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好心情,因为爷爷给我做了好吃的炒黄豆,我数着星星,嚼着黄豆,想着孩子们的心思,美极了!我还沉浸在其中。更何况,除了好吃的炒黄豆,爷爷的软小腿还等着我呢!
爷爷和我们两兄弟很亲近。在一大片菜地里,夏天爷爷肯定会留出一小块地给我和弟弟种哈密瓜。放学的时候,我们会从哈密瓜地里摘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哈密瓜,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拿在手上,会让很多朋友眼珠子掉下来。当然口水会流一地。那是肯定的。当时我和我哥都很自豪。向天空高昂你的头。我知道在我们幸福的背后是爷爷微笑的眼睛。
寒暑假我们虽然是孩子,但是也有任务:哥哥负责做饭,我没有具体责任,但是也不能闲着,扫地什么的。这种轻活是属于我的,除了少量的工作,就是做哥哥的“跟班”。我会帮他拉风箱挖米。如果真的不好,我哥一热就扇他。说白了,他就是一个“跟随者”。但是,当哥哥无聊的时候,我是绝对没用的。所以他无聊的话,最多会跟我抱怨,但不会把工作推给我。
天气热的时候,弟弟总是在生火之前发脾气,因为父母不在家,没人管他!所以,我习惯了。每当这种“音乐”声音大一点的时候,爷爷总会出现在灶具旁边,低声对弟弟说:“过来!过来!”我弟弟会高兴地从火里迅速跳出来。爷爷擦了擦手上的泥,不慌不忙地坐下,拨弄着灶下的壁炉。壁炉烧得正旺,壁炉里的火像铜像一样燃烧着爷爷的沧桑。
爷爷为我们做事的例子太多了。比如暑假,为了锻炼我们,我爸妈会一大早开车把我们送到地里,给我们一块除草的地。9.10,太阳会让我们喊,爷爷会放下自己的工作,过来给我们除草,让我们回家乘凉,然后做他没有做的事。
在一个冬天的晚上,我不知道我不高兴什么,所以我发牢骚,看起来很悲伤。我就是想起来哼哼两声,玩的时候有点断断续续。爷爷在洗脚,我很生他的气。他脱下帽子看着我。我知道如果他不是很恼火,他会保持沉默。
但我还是哼着歌,换着玩物。这一次,我得到了轮子。我们推粮食的独轮车靠在墙上,车头朝下,把手朝上,轮子朝外,我就靠在墙上。我发现车轮转得快还挺有速度感的,所以转得越快加速越快,但是就在我突然加速的时候,独轮车倒了,独轮车的把手重重地砸在了爷爷花白的脑袋上。爷爷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头。整个现场很安静,只有我一个人呆若木鸡,一头雾水,地上翻倒的独轮车轮子在“沉闷”地转动着。不远处,我听到弟弟跑过来骂我。我不敢作声。那些唧唧喳喳的话早就消失了。我忘了我哥是怎么骂我的了。我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爷爷,希望爷爷只是擦伤了皮肤。过了一会儿,爷爷回过神来,轻轻按着他的头试了一下。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大毛病,但还是很疼,所以不敢问,但那是扯淡。爷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向我迈了一步,双手高高举起。我以为他会揍我一顿,因为农村孩子调皮捣蛋挨打是很正常的。但他没有再靠近我,那只霸道的手也没有落在我身上。他只是把巴掌改成了手指,生气地说:“等你妈他们回来,我告诉他们好吗?”我知道我妈妈脾气很大。回来就知道没做好事,不会轻饶我。我害怕得说不出话来,所以我悄悄地躲在一边。
妈妈回来了,爷爷明显很迷茫。他忘了向母亲抱怨。他只是用脚采菜,早早就躺下了。平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那一小堆蔬菜不见了,只有零落的蔬菜无精打采地瘫在地上。晚上,我抱着爷爷柔软的小腿,很内疚。
爷爷有个哥哥,解放前壮烈牺牲了。据老一辈的人说,我的“大爷爷”当时很魁梧,腰上挎着一把“盒子枪”。不幸的是,他只是把它用在了歪门邪道上,成了与魔鬼为敌的叛徒,成了我们当地的“常宝”。他特别坏,根本不关心村子。
一天晚上,在门口聊天的时候,我问爷爷:“爸爸!我听老人说你的哥哥,我的大爹,非常坏。你觉得怎么样?你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死的吗?”爷爷半天没说什么。他慢慢抽出一支烟,点燃,吸了两口气。袅袅的炊烟在他眼前升起,浑浊的眼睛里有一层泪水。可能是我想多了,因为爷爷的眼睛一遇到风就容易流泪。或许,那天,爷爷真的想起了什么。......
爷爷见我没说话,还是耐心的等着。他嘴角抽动了一下,擦了擦渗进皱纹里的泥泪,慢慢对我说:“这样对我不好。”然后好像又陷入了沉思。“那他后来怎么死的?”我继续问。我那时候是少年,真的是少年!想想看,爷爷父母双亡,年轻人丧妻。这个哥哥对他不好,死的早。在这个世界上,没有真正的血亲,但我不知道如何恰当地打开他心中的伤疤。
爷爷根本没有责怪我的意思。相反,诺诺低声补充道,“他是被新四军打死的。也有人说是被村民捅死的。”好像做了坏事的人是他,他不希望自己的丑闻被发现。或许,他觉得哥哥做了这样的事还被晚辈知道,以哥哥为耻?还是什么?
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,爷爷补充道:“死得好!叫他汉奸!”他站起来,走到门外菜地里的田径场。夕阳的光辉倾泻而下,逆着光线,爷爷被温暖的阳光划过一道金色的光圈,瘦弱的身影显得那么刺眼。爷爷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,但是他深明大义的爷爷让我觉得,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,但是他也是那么的伟大!
1993年冬天收到爷爷去世的噩耗。我在南京读书,哥哥在南京当兵。我哥哥赶到我的学校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。我哥还跟我说,家里的意思是让他回去,两个人来回跑,浪费钱,让他大孙子一个人回去做代表。我知道我家经济拮据,但我还是坚决不同意。我必须回去。
离家一两里路的时候,我和弟弟从冬麦地里抄近路,一路狂奔冲进了家里。爷爷瘦弱的身体停在大厅中央。根据迷信的说法,人死了,就不能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布。但是,我不在乎,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揭开盖在爷爷脸上的白布,我想再见到几个月不见的爷爷,因为我知道,看完这个,我就要和爷爷说再见了!
爷爷身体一直很好,怎么会突然去世?我想不通。从我记事起,爷爷就没吃过药,除了一次咳嗽,基本没病。我问妈妈:“爸爸,没事的。你为什么去?”我母亲告诉了我祖父去世的消息。
两个月前,爷爷腿肿了,瘦了,不想吃饭。送到诊所挂了十多天,还是不见好转。让人们看到是不好的。父亲想送爷爷去医院治疗,但爷爷态度坚决,说家里没钱就不要给他借钱,瞎花钱。诊所的医生说,如果不转院去大医院,也没多大用。不转院的话,回家做点好吃的给他吃。爷爷说两个孙子都十几二十岁了,等钱的时候不要在他身上浪费钱。爷爷不是一辈子的主人。这辈子唯一的主人就是放弃自己的治疗。
听到这里,我的眼泪像断了的珠子。我明白,其实爷爷没什么大碍。如果送他去稍微大一点的医院,只要肯花钱,他会过得很好。他只是不想拖累我们。弟弟也哭得像个泪人。我哥哥比我大,也比我懂事。弟弟二十多岁,前途未卜。他认为爷爷这么做直接是因为他。所以,哥哥一直背负着他的愧疚。事实上,我不是吗?后来哥哥在部队立了功,上了军校,有了工作。我哥哥总是在天堂第一个告诉我爷爷这个好消息。
爷爷去世前很健谈,他妈妈说那两天把他这辈子都没说过的话说完了。爷爷说,想到父亲能孝顺他一辈子,给他养老,他就知足了。他很满足地认为,两个孙子正在走向未来,一个在读“大学”,一个在当班长,成绩斐然。考虑到他自己活到了75岁,也没受什么苦,和那些早早离开他的亲人比起来,他也算知足了。
爷爷给我们留下了精神财富。只有我父亲和我们两代人的愧疚,爷爷再也察觉不到了。
爷爷走了,走完了生死的距离。我经常想,爷爷的人生有意义吗?在书上,在电视上,我们看到的都是轰轰烈烈的英雄,伟大的作家,伟大的科学家,形形色色的名人,他们的人生充满了灿烂的光芒。爷爷只是个草根,生活平淡。他人生的意义在哪里?我觉得应该归功于他的勤奋和朴实,他的温柔和善良,他的豁达和坚定,他对大义的深刻理解,他对家人的保护和关爱,他在燃尽最后一丝光芒后对家人的无私奉献!
两年后的春节,我们都聚在外婆家,和叔叔阿姨等大家庭团聚。席间,有人对父亲说:“我叔叔走了,家里另一头没人了。你可以回你的姓,和我们同姓!”父亲想了想,说:“我不会给孩子改姓的。一会儿看看孩子们是什么意思!”"
很多年过去了,我和哥哥都有了自己的孩子。我们俩都坚持爷爷姓,我们还是把孩子的姓写成爷爷的姓。我想告诉爷爷:“我们是你的孙子!是你最亲近的人。我们会一直跟你姓,下辈子做你的孙子。我们感谢爷爷一辈子对我们一家人的哺育和滋养!”
清明节又到了,该去给爷爷上坟了。我想这次我要去爷爷的坟前,我要把我说的话告诉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