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继贤人物访谈
龚继先:说起来,我爸是搞航空的,我妈是数学老师,跟艺术没什么关系,但是我们家在北京故宫东华门附近。当时故宫管理松懈。小时候经常在护城河(俗称桐梓河)上滑冰,在故宫的草丛里捉虫子。我被古老的文物和宏伟的古建筑迷住了。每当故宫有各种艺术展,我总会进去看,慢慢学会涂鸦。爷爷看我喜欢,就买了一本《芥子园》给我临摹。后来临摹了宋人团扇和闫飞先生的工笔花鸟画,不知不觉就真的喜欢上了画画。1958,高中毕业,报考了中央美院和理工科大学。记得美院考的是工笔花鸟画。结果中央美院和北京矿业学院都录取了我,最后我选择了中央美院。华:进入美院接受正规的美术教育和自学肯定是很不一样的。你当时最大的感受是什么?
龚继贤:一进美院,我就觉得彻底解放了。一切都是新的,我想学习一切。按照课程设置,低年级不分科目,山水、花鸟、人物、素描、临摹、工笔、写意都要学。此外,还有书法、篆刻、水彩、古文、诗歌、中外艺术史、哲学、美学、古典音乐、京剧等一系列讲座。我就像水中的海绵,努力吸收。这对我后来的艺术提升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。当时我的院长是叶,教授有、李可染、蒋、、、于志珍等。校外聘请的画家有潘天寿、黄舟、、、刘等。都是很有名气的艺人,都是我仰慕很久无法接近的偶像。四五年级开始分科。我进了写意花鸟画工作室,专攻花鸟画。李苦禅教写意,郭味蕖教写意,田世光和于志珍教工笔画。我们的学生生活充实而简单。每天上午都有课,下午自习时间经常去二手书店看书买资料。当时二手书店有很多好书,价格也便宜。我也经常去琉璃厂、故宫等地欣赏字画。故宫常年陈列明清书画,每年秋季都有唐宋书画展出。他们给中央美院的学生特殊待遇,参观展览不收费。在徐悲鸿纪念馆,徐悲鸿的妻子廖总是会收到我们想要的任何一幅画,哪怕是不公开展出的,她也会从仓库里拿出来挂起来让我们临摹。至于晚上,就更有意思了。我们早早吃完晚饭,一起去了老师家,在那里听老师画画和生活,还有很多画画的故事。那时候老师真的很好,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,很亲切。比如李可染先生谈到齐白石先生,说他的绘画能力可以扛起鼎。“刚开始展览的时候,我们都不敢把自己的画挂在他旁边,因为反差太大,好尴尬。”老师常说:“现在不要求你懂,只要求你吸收,打好基础。金字塔为什么高?只是因为底子厚,底子宽。你以后会明白这一点的。”我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老师的影响,接受了“高人格,高画风”的观念,尤其是李苦禅先生,我们亲眼看到他的工资不高,但他经常为贫困学生支付纸和笔。后来才知道,他年轻的时候,每天拉人力车,煮一锅粥。粥凉了以后,他把它分成三份,每餐吃一份。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,他完成了在北平艺专的学业。后来1937年北平沦陷,日伪军威胁天下知名的库禅先生,让他到伪“新民学会”工作,库禅先生拒绝了。1939年,他们以“勾结八路军”的罪名把库昌先生关在日本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,折磨了他28天。最后,他们不得不让他走。我丈夫不屈的精神深深地影响了我。
可以说,在中央美院的五年,是我吃着“百家饭”长大的五年,优越的艺术环境给我提供了丰富全面的营养。所以我最大的收获和感受是:第一,开阔了眼界,提高了眼界,感受到了中国传统绘画的博大精深。二是要知道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,要达到什么样的精神境界。这两点让我受益终生。华:1963年,你被分配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,这是你艺术生涯的一个重大转折。一方面,您曾先后师从谢、潘天寿、、、陆等海派大师,并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。另一方面,你主编了《艺袁遗影》系列,在全国画坛产生了很大影响。至于艺术成就,就放在下面吧。能不能先说一下《艺苑英》的情况?
龚继贤:这个系列真的很值得介绍。成立于1978,是铜版纸精印版。我从第七期开始参与编辑,后来成为主编。“伊玉娟营”几个字是陈毅元帅写的。从题目可以看出,一开始我们是想做一个介绍古代艺术的广泛的刊物,所以前几期包括瓷器,大足石刻,四川壁画等等。几期下来,我们觉得好像有点复杂,也有很多读者来信建议内容不要太多,不如专攻书画,于是改了一下,介绍中国古代书画艺术。《伊玉娟英》的手稿来源主要来自公共和私人收藏家的收藏。我们几乎去过全国一半以上的博物馆,比如北京、上海、辽宁、天津、陕西、安徽、江苏的博物馆。私人收藏家包括、邓拓、王存信、周怀民、刘作畴等人。另外,组稿、选画、拍照的工作也是我们几个人完成的。我记得一开始是因为经验不足开玩笑的。比如创刊号上选了清代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边守民的《颜路图》,但文字描述介绍他是阿明朝人,“描述”就变得不清楚了。再比如,我们在一个博物馆看到清代四大高僧之一的鉴江的一幅山水画卷,笔墨极佳,于是选择了它。事后总觉得不安,好像有点太好了。后来在一次研讨会上,我们提出来讨论,结论是一个邻居的假货。就这样,我们从错误中学到了很多。我们边学边编边改,选择更严谨的画种,牢牢把握“真”的标准。不用说,我们宁愿不使用或迁就那些多疑和有争议的人。记得有一幅画,藏家坚持说是唐代画的,而且有当代著名艺术家的题字为证,我们也不确定是横是竖,最后还是放弃了爱情。就这样,一影逐渐赢得了国内外众多专家和书法爱好者的欢迎和信赖。很多人没有机会接触原著,就认真研究系列,把它当成“不如原著”的好产品。直到现在,它仍然是收藏家们追捧的对象。据说2005年2月,某拍卖行拍出一套《伊袁遗影》,***70期,居然拍出了654.38+065万元!可见其受欢迎程度。
那时候工作条件很艰苦。有一次,我在宁波天一阁拍戏。不幸的是,电压不稳定,我无法工作。我最终得到了收藏家的同意,让我们把这幅画运到海军总部。我以为那里的条件可能会好一些,但还是无法正常拍摄,最后只好无功而返。再比如,我们到陕西博物馆的时候,天很热,没有空调,电风扇也用不了。几个看起来很优雅的大个子不得不赤膊上阵。等等,不胜枚举。当然,相比困难,我们得到了有关方面更多的配合。许多博物馆开放它们的储藏室,并提供未向公众开放的最佳藏品供我们选择。江苏泰州博物馆有一幅巨大的清代元江山水,太长了,所以博物馆从二楼挂下来给我们拍照,很多感人的东西无法一一描述。个人认为,通过这部作品,我可以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各个时代的精品,仔细欣赏,这是千载难逢的事情!关于提高自己的艺术意义,我不能说太多。华:让我们回过头来谈谈你的艺术成就。很多专家评论说,你的写意花鸟画无疑属于传统文人画的范畴。作品重神韵、重意境、重构图、重结构、重笔墨,将北派之质与南派之散文、骨与韵相结合,故笔墨豪放而不失法度,沉郁而雄浑,凝练而成。你是怎么达到这种状态的?
龚继先:这个话题太大了。恐怕很难一下子说出来。我只能试着说几点。首先,我之前说过,我在艺术上是吃“百家饭”长大的,凡是对我好的、有用的,都采取“拿来主义”,从不避讳食物。这一点我就不重复了。其次,我在临摹古今名画方面下了很大功夫。事实证明,这是学习中国画的必由之路。比如,为什么倪云林能把一块石头画得惟妙惟肖,而我们却画不出来?其他原因中,我觉得关键是笔墨不要太硬。写意的好坏取决于笔墨的成熟度。有些人对抄袭有误解,只是浅尝辄止,总说什么要创新,什么不要沿袭前人。当时李可染先生说得很深刻,临摹要一遍又一遍,学习传统要“如老将破阵,七进七出”。他还说要“用最大的力量打它,用最大的勇气打它。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?不敲进去怎么理解国画的精髓?你能创造出什么新东西?抄完了走不出来,不要怪自己,要怪抄。是不是很可笑?年轻的时候做过大量的抄写工作,一次又一次的来八大,石涛,常青藤,柏杨,任伯年,潘天寿。就算是巨幅画,我也是按照原画尺寸来的。我意识到,看十遍不如看一遍,努力就不会白画。虽然我老了,也有些名气了,但是这个基本功一直没有放弃。2003年,我参观了李迪的工笔花鸟画《雪树寒鸟》和八大山人的《瓶菊》。我去参观后,比以前有了新的感受,我的临时作品也被收入我最近出版的《龚继贤画集》。实事求是地说,生活节奏很快,人难免浮躁。画家要抵挡住诱惑,静下心来做好基本功并不容易,尤其是年轻画家。但是,做不到这一点,就无法在艺术上有所作为,第三,多读书。在我看来,国画大致可以分为“道”和“技”两个层次。临摹和基本功属于“技术”层面。我们需要更进一步,上升到道的层面。《庄子·养生主》提出的“技术进步在道上”就是这个道理。中国的绘画根植于中国独特的文化(包括哲学、美学和文学),以独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观察后产生。传统哲学中的“道”指导和体现了绘画之道,即艺术规律。比如中国画讲究意境,用形式刻画精神,主张画家主观的“意旨”,通过刻画客观的“环境”来表现。正所谓“形象由心生,环境随意转”。这种强调主客观相统一的审美要求,也来源于传统哲学中“天人合一”的思想。再比如,中国画讲究阴阳、虚实、矛盾来表现和谐之美,这些都来源于易学和道家思想。多读书,研究中国的文化,对于“推进技术入道”是必不可少的。第四,要以“无所求于世,自娱自乐”的心态对待绘画。华:说到这里,我想,1993年,你辞去了上海总编的职务,半天在家画画,看书,放松,把自己的画室命名为“半休闲草堂”,大概是出于你刚才说的“不求甚解,自娱自乐”的心态吧。
龚继贤:对。不过,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,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做。性格比较安静,不善于和人交朋友。让我做主编,处理稿件。后来被要求参与一些行政事务,就做不了了。毕竟我是个画家,只想画画,不想在其他方面花太多时间。我辞去主编,有人说我傻。“别人要也不能要。有了官衔,卖画的价钱可以更高。”但是,到了我这个年纪,名利的包袱早就全部丢掉了。回家后每天早上画画,中午休息一个小时,下午喝杯茶,看书,看帖子,和朋友聊聊艺术。我不跟别人较劲,我很放松,没有追求,一切顺其自然。开心的话可以读书,包括儒释道,文化艺术,诗词散文,古今中外。正如陶渊明所说:“好读书,不求多悟性。每次我知道一些事情,我都会高兴得忘了吃饭。”如果你乐于画画,就可以画画,拿起一支笔,给几朵桃花送去春色,给两三只水鸟展示生命,用笔墨抒发情怀,感受生命的律动,让灵魂与生命和谐。大笔一挥,抛开世俗琐事,是一大享受。我坚信只有自娱自乐才能娱乐人。华:你刚才说“不追求”,这是我的理解。你说的无非是追求名利,你致力的是追求修养。这就是一个学者的气质。你以闲适的趣味和超然的态度对待生活,以大写意的方式表现自己的人格修养。我们知道,文人画的基本特征是“以情表意”,你做到了。你对生活的感悟,对生活的热爱,都可以通过绘画表达出来,绘画反过来也会丰富你的内心。绘画从“外物”变成了“内物”。换句话说,艺术和生活已经合二为一了。
龚继先:大致可以这么理解。华:最后一个问题。除了你的写意,你在指画方面的成就也同样出众。有评论家说你的指画可以称霸当代画坛。请谈谈这种情况。
龚继贤:没有,我只是感兴趣。顾名思义,指画不用毛笔,直接用手指、指甲、手掌蘸墨作画。据说这种独特的艺术起源于唐代,在历代名画的记载中就已经出现了。然而,直到清代康熙时期,高的大量指画作品问世,才得到官方认可。因为被斥为“旁门左道”,后来就没人管了。在近代,除了潘天寿,很少有人涉足这一领域并取得成就。至于我进入这个领域,很有意思。1989,我在新加坡举办了个展。我一个人去的,展品是飞机送的。因为没有毛笔,闲来无事就随意画手指画解闷。谁知机缘巧合,展品托运出了点小差错,无法按时送达。另一方面,开幕式和部长剪彩都已经安排好了,时间无法更改。大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不管三七二十一,临时借了支笔赶了些画,连同前些日子的一些指画,一起挂了出来,想着死马当活马医,先应付过去。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,随便画的手指画好评如潮,都被收藏家收藏了。真的是“无心之过”。从那以后,我就一发不可收拾了,认真的画手指画。经过十几年的努力,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。华:你认为指画和笔画有什么相似之处?区别在哪里?
龚继先:我认为指画的本质在于写意,写意的基础在于工笔。指画虽然不用笔,但也离不开笔墨原则,还要讲究神韵、骨法、意境、构图。笔画画到一定比例,指画问题不大,两者是一样的。至于区别,当然也有,手指不像毛笔那么软,画出来的线条容易干枯、生硬、缺乏层次感,这是水墨画的区别。手指画创作必须注意这种差异,并采取适当的措施进行补救。总的来说,我画手指画的时候经常会有“十指连心”的感觉。直接用手指画,得心应手,滴水不漏,似乎更容易表现出精神迹象,表现出笔画无法表达的味道。这就是我对指画感兴趣的原因。华:在采访结束之前,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未来的计划吗?
龚继贤:我们生活在画家的黄金时代。我常说老一辈的画家在美术教育上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。我们应该努力充实自己的艺术教育。艺术是没有止境的,物质生活上我们比他们好太多了。想想他们。我们对什么不满意?干我们这行的,你不能指望一大批“粉丝”像明星、歌手一样挥舞着荧光棒,为你加油,安静地享受生活,开开心心。同时通过绘画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和热爱,为渴望内心宁静和精神栖息地的现代人增添一些愉悦,唤起审美情趣的声音,实现自己一直倡导的“只有自娱自乐,才能娱人”。我过去这样做过,将来也打算这样做。